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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五一&五二 不正常的是瑪麗安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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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僅僅是‘疑似看見’而已, 我並沒有真的瞧見瑪麗安娜往我和莎拉的水杯裏加料。

之所以有所懷疑,是因為瑪麗安娜倒水的樣子分外眼熟——跟我幹壞事的時候實在是一模一樣。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點讓我對瑪麗安娜的‘好母親’身份存疑。

天殺的。

她居然在涼颼颼的大晚上給莎拉倒了一杯冷水。

不給她喝暖呼呼的熱牛奶就算了, 再不濟溫水也行吧, 她怎麽能給她倒一杯冷水?

冷水也算了,她竟然還給莎拉一顆品牌不明的糖糖吃?

且不說莎拉蛀牙的問題, 天知道那種劣質的糖加了多少色素糖精,這對正在長身體的莎拉而言是多麽可怕又深遠的危害啊!

嬌滴滴的女孩子是要用愛和關心來呵護的啊!

所以, 我, 露薇爾, 在此判定——瑪麗安娜, 絕對不是一名好母親。

……

盡管我已經給瑪麗安娜打上了‘居心叵測’的標簽,我沒有當場跟她翻臉。

說不定是我把她想得太壞, 也興許是她僅僅不是一個體貼的人。

最重要的是,假如瑪麗安娜真的心懷不軌,我不想當著莎拉的面把她拆穿。不是為了給瑪麗安娜留下尊嚴, 我只是不想讓莎拉在得知真相後感到難過。

因此,再和瑪麗安娜打探了一會關於弗裏城的情報過後, 在休息之前, 我對她如此說道:

“瑪麗安娜, 我不是一個溫柔的人, 所以……希望你不要做出錯誤的選擇, 好嗎?”

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這可是連笨蛋都懂的暗示了。

滿懷著‘拜托你了瑪麗安娜, 在莎拉面前做個人吧’的祈願, 我在被窩中閉上了眼睛。

也僅僅是閉上了眼睛而已。

我毫無睡意,畢竟方才我吞下的那兩顆糖果並非糖類的結晶,而是一顆解毒劑和一顆提神劑。

突然多出來的睡眠時間給了我思考的空間。

我想著要如何逃離弗裏城, 要怎麽和喬洛斯匯合,有什麽辦法可以報覆烏卡蘭那個陰魂不散的神經病。

而想著想著,我的耳朵動了動。

我聽到了在寂靜夜晚中乍然響起的動靜。

我突然感到很遺憾,因為至高無上的神並沒有聽到我的祈禱、勒令瑪麗安娜安安分分地做人。

“按照約定好的那樣,您給我一個減免幣,房間裏的女人請盡情享用吧。”

接著是腳步聲。

來者也許是個男人,大概還是個胖子,當他踩在有一定年歲的木地板上的時候,發出了‘吱呀吱呀’的響動,為沈壓壓的夜色所襯,有一種別樣殘忍和恐怖的氛圍。

他問:“這個小女孩呢?”

“您隨意。”

我想,瑪麗安娜一定是被魔鬼操控了。

因為真正的母親,是不會像這樣把親愛的孩子推進火坑裏的。

我不能放任她被魔鬼上了身。

我得救救她才行。

就當我這麽想著的時候,為了給來客留下完美的私密體驗,房門被關上了。

隨之,那個男人坐在了我的身上。

他得慶幸自己沒有對莎拉下手,否則的話,就不光是一管迷藥這麽簡單的了。

大概因為不是第一次做類似的事情了,睜眼、把微型針管紮進男人的身體、將能迷暈一頭牛分量的迷藥送入——這一切都進行得無比流暢。只不過男人實在是有點重了,我花了老大的力氣才把他推到一邊。

我翻出了被我提前藏起來的皮袋,重新裝備後,靜靜地推開了門。

瑪麗安娜被魔鬼附身了。

我得幫幫她。

是的,得幫幫她。

我得教她怎麽樣成為一個好母親。

……

即使是不久之前才遭遇了那樣的事情,當從神的那裏收到一枚減免幣後,瑪麗安娜立馬開開心心地在硬幣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以防被別人奪取占用。

加上這一枚,她已經攢了四十七枚的減免幣了。

只再需要三枚,她就可以離開弗裏城了。

在一年一度神之福音/會結束之前,她絕對能夠存夠的。不,也許,今夜,她便能達成目標!

思及此,瑪麗安娜打算再去街上尋找一些目標。畢竟那個肥胖的老男人看起來是體虛腎虧的家夥,肯定玩不了一整夜的。

她看得出來,縱然不知道為什麽,但自稱為露薇爾的女人似乎還不曾遭遇勞萊伯爵的磋磨,美麗得像是一朵含苞的玫瑰花一樣。

而稚嫩純潔的女人,是神明們最喜愛的存在了。

如此想著的瑪麗安娜雀躍地站起了身,可還沒邁出一步,她便覺得脖子後面有一陣陰風吹來。

之後,她腿一軟,不省人事了。

瑪麗安娜是嗆醒的。

她夢到自己被丟進了大海裏,不會游泳的她在海上掙紮,水窮兇惡極地從她的鼻子和嘴灌進了喉嚨氣管裏,讓她反覆徘徊於窒息和嗆水的痛苦之中。

而當到達可以承受的臨界點之時,她猛地睜開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

“呼——呼——”

現實裏的她也滿臉是水,鼻腔和喉嚨火辣辣的刺痛感告訴她一切不是夢、並非錯覺。

到底是怎麽回事?!

當瑪麗安娜意識到自己的手腳都被結結實實地困住了,正驚慌失措的時候,一道輕飄飄的女聲傳至她的耳畔。

“醒了啊。”

一邊說著,話者一邊很溫柔地幫她抹掉流到了眼睛的水。用力眨了眨眼睛後,她終於得以看見她的模樣。

“晚上好,瑪麗安娜。”

瑪麗安娜感覺不寒而栗。

眼前自稱為‘露薇爾’的女人身上有一種讓人覺得很危險的感覺。

她明明跟之前一樣地微笑著,也仍秉持對待莎拉時候的溫柔語氣。可……可從那雙罕見是玫瑰色的雙眼裏透露出的情緒,太不對勁了。

她似乎很失望,宛如延續了十年的美夢破滅了,甚至於可以說是絕望——仿佛她的世界正在逐漸塌陷、步向毀滅。

而為了讓錯軌的事態回到了本來的軌道、為了讓瀕臨消亡的世界繼續存在,這個眼神和瘋子無異的女人可以做出任何事。

——任何事。

或許,這‘任何事’中,也包括用旁邊的匕首殺死她!

她察覺到了瑪麗安娜望向鋒利匕首的驚恐視線。

“別害怕,我不會用它傷害你的,因為我也很害怕這些東西。”那女人體貼地把匕首丟到了一邊,又接著道:“也請不要用如此恐懼的目光看我,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異常的。”

女人的指尖輕柔地滑過她的臉龐,仿佛對待著尚未打磨成寶石的醜陋原石,聲音溫柔如春日清風:“不用擔心,瑪麗安娜,我會趕走附在你身上的魔鬼,讓你重新成為一位善良溫柔的好母親。”

“不過,在那之前,我有一點小問題想問你。”一頓,她問:“你,真的是被勞萊伯爵流放進弗裏城的嗎?”

正暗暗用戒指裏藏著的尖刺割著麻繩的瑪麗安娜頓時一滯。

無疑,她絕不能說出真話,可就當她如此想著的時候,那些本該漚爛在心裏的話卻不由自主地從嘴邊流了出去。

還越說越多,根本合不上閘。

“當然……不是。只有在自願的情況,或、或者是重罪之人才能順利簽訂下奴隸契約。我可是自願被流放進弗裏城的,這……這是從那個惡魔身邊逃離的唯一途徑。”

那女人呆住,後難以置信驚喊:“這麽做的話,你就把莎拉和蒙利查留在勞萊伯爵的身邊了。他們可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麽能為了活下去而離開他們?!”

從那雙玫瑰色眼睛裏流露出的失望情緒愈漸濃郁,這也讓她看上去比剛才更像一個瘋子了。

一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可理喻的瘋子。

瑪麗安娜自知不能再刺激她了,卻管不住自己的嘴,所有的厭惡、驚恐、嫌惡全部以語言呈現了出來。

“……孩子?”

“你管那種面無表情傷害其他人、把動物殺死的人,叫作孩子嗎?”瑪麗安娜的五官變得扭曲起來。

“他們身上流著惡魔的血,他們是真真正正的怪物啊!”

越是嘶喊,瑪麗安娜的大腦越是變得松懈,激動的情緒控制不住地如火山噴發:“可不單單只有我是這麽想的啊!你知道艾瑪琳嗎?就是那個惡魔的第二任妻子,她也選擇逃離了那個惡魔窟、來到了弗裏城。但她很厲害,剛進來之後就馬上出去了。但我也很快能出去了……擺脫掉那個惡魔伯爵,我會當做自己從來沒有生下過那兩個怪物,然後徹底得到自由!”

喊聲落下之後,只剩下將情緒宣洩一空後的瑪麗安娜籲籲的喘聲。

誇張的喘氣行為遮掩住了她割繩子的動作。

還……還差一點了。

她必須得再說一點什麽來拖延時間!

瑪麗安娜剛剛張開了嘴,便只見那個女人面無表情地站起了身。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中的失望被痛恨所取代,還詭異地帶上了悲天憫人的同情。

“你果然是被魔鬼附身了。”

“我會幫你趕走它的。”

話落,她將水瓶裏的水往她的臉倒下。

形如溺水一樣的窒息感再度襲來。

她張開了嘴巴想要呼氣,水卻因此嗆進了喉嚨裏。

在瑪麗安娜劇烈掙紮的時候,猶如向至高無上的神進行晨省的神職,露薇爾口中的低喃聲不斷,逐漸地,她的眼神也變得迷離混亂起來。

“錯的不是你,而是你附在你身上的魔鬼。”

“是它讓你變成這幅醜陋的樣子,是它奪走了你對孩子們的愛。”

“世界上的母親皆深愛著的孩子。無論孩子犯下什麽過錯,母親都會始終愛著他們,並且毫無計較地原諒他們。”

“對……沒錯,即使是由於那個孩子的過錯,讓本來幸福美滿的家庭離散,讓她受盡了流言蜚語的折磨,甚至最後被逼上了絕境。那個母親也一定仍然深愛著她的孩子。”

瑪麗安娜聽不懂她說的話。

她只知道這些形如催眠一樣的低語讓那個女人找回了信念,逐漸平靜下來,重新拾得正常人的表情和理智。

“露薇爾是被愛著的。”

“露薇爾是在愛與期盼下長大的。”

“媽媽她之所以會選擇自殺,是因為讓人絕望的貧困,絕對不是因為露薇爾……”

正當這時,捆綁住瑪麗安娜雙手的繩子終於被割開了!

她撿起了被丟在了一旁無人問津的匕首,然後猛地撲向了那個仍然沈浸在由自我欺騙而構建出的虛假世界的女人。

霎時間,血光飛濺。

——得手了!

鋒利的匕首劃開了女人的手掌,鮮紅的血液啪嗒啪嗒掉了下來,但大抵是迷藥的影響,瑪麗安娜使不上全部的力氣,並不能讓刀子徹底刺穿她的掌心。

但不要緊。

無論氣力再如何小,只要往喉嚨那兒能割上一刀,誰都得玩完!

瑪麗安娜咬了咬牙,想操控身體重新揮動刀子,可在那之前,她只覺得肩膀往下的地方一痛,像是被何物蜇了下,然後她就動彈不得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管藍色的液體被註入了身體,隨之重重地摔在了地面。

而那個女人……比瑪麗安娜預想中的還要不對勁。

她捂住了鮮血直流的手,哭得傷心至極,恍然陷入了某種魔怔,她蜷縮成了一團,向著無人存在的半空,拼命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露薇爾知道錯了……”

“真的對不起……”

“我好痛……求求您放下那把小刀吧……”

……

瑪麗安娜看著那個讓她一動不能動的女人一直在喊痛、一直在道歉,她哭得那麽悲傷、那麽無助,像是在經歷人間最絕望的事情。

她哭了很久。

可能有一兩個小時。

正當瑪麗安娜期盼起她可能會因悲傷過度而猝死的時候,她突然停止了哭泣,一瞬間就收起了眼淚、消了聲,猶如翺翔中的海鷗突墜海面一樣的猝不及防。

仿佛此刻之前的事情都不曾發生,她又變成了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模樣,像是一個正常人那樣的,嘴角帶著溫柔甜美的笑,無比堅定地對著她說——

“我會治好你的。”

“從明天開始,跟我一樣、跟我的媽媽一樣,你將會是愛著孩子們的好母親,直到永遠。”

那雙將所有的異常與瘋狂全部藏在了深處、迎著黎明之光而無比瑰麗的玫瑰色眼瞳——是瑪麗安娜最後的記憶。

第二天、也就是神之福音/會的第六日,睡到了大中午的莎拉才揉著眼睛茫茫然地醒來了。

見著連百葉簾也蓋不住的耀眼烈陽,她意識到了自己睡了很久。

不正常的、超乎尋常的久。

我看見她連拖鞋也來不及穿上,匆匆忙忙地從房間裏沖了出來。

當瞧見我和瑪麗安娜正在悠哉地喝茶,她表現得更加警惕了。

莎拉噠噠噠噠噠一溜煙地沖到了我的身邊,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俯下身,我照做之後,她一邊防狼似地警惕著桌子對面的瑪麗安娜,一邊貼著我的耳朵道:“瑪麗安娜給我吃的東西裏面肯定偷偷放了迷藥!”

聽後,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可是你的媽媽,怎麽會做這種事情呢?”

莎拉不滿地反駁:“我不可能睡到中午才醒來的!昨晚我覺得自己就跟昏迷了一樣!”

“大概是因為昨天遇到了太多事情,莎拉太疲憊了吧。”我摸了摸她的頭頂,莞爾:“不用害怕瑪麗安娜,現在的她不會傷害你的。”我轉首望向瑪麗安娜,向她尋求肯定:“對吧?”

大概是昨夜沒有休息好的緣故,瑪麗安娜今天的反應稍慢一拍。

想了一想,她才點了點頭:“對。”

“瑪麗安娜永遠愛著莎拉的,對嗎?”

她又想了一下,跟著點頭。

“對。”

然後她慢慢地站起了身,來到我和莎拉的面前,半跪著,和莎拉平視,懊悔得失去了表情,一字一句道:“對不起,莎拉。以前的我,可能傷害,過你。但是,我是愛你,的。請你原諒,我吧。即使不原諒,也沒有,關系。我會懷著,贖罪的心,永遠愛著,你。”

瑪麗安娜這一通愛的告白不但不能讓莎拉感動,還讓她驚悚得聳肩抱臂,躲在了我的身後,像是受驚不輕。

“……她這是怎麽回事?”

我則對瑪麗安娜有點失望。

明明該是母女互通心事的感人時刻,她此時卻像是在不熟練地表演劇本。

“她在跟你道歉呢。”我簡單說明了一下瑪麗安娜的想法:“她說她很愛你。”

莎拉則不屑。

“我才不需要她的愛。”她說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小得完全聽不清,只能靠嘴唇辨別她在說什麽:“我有你……就夠了。”

我笑了。

心裏甜蜜蜜的。

“那叫一聲媽媽來聽聽。”

“不!你休想!我絕不!”

“哎喲,害羞什麽?昨天不是才叫過一次嗎?”

“……那是你聽錯了!!”

氣急敗壞地喊完,餘光瞥見依然在直直地盯著自己的瑪麗安娜,只覺得怪異的莎拉抓了抓手臂,問我:“我們不能早一點離開這裏嗎?”

“吃過午飯我們就走。”

午飯是我做的。

瑪麗安娜今天的精神狀態實在不佳,便只能由我代勞了。

征服了莎拉的廚藝沒能讓瑪麗安娜羨慕,她仍然不茍言笑著,仿佛深深地沈浸在懊悔和自責裏。

不久,我們向她提出了告別。

“……可以讓我最後跟瑪麗安娜說兩句話嗎?”

“當然。”我拍了拍莎拉的背,示意:“去吧。”

“你不準偷偷溜走,就在這裏等我,聽到了沒有?!”

“……好的。”

莎拉這越來越像是小霸王的姿態也不知道是跟了誰。

當我在說這話的時候,顯然沒有意識到——這既不是勞萊伯爵的責任,也並非瑪麗安娜的鍋,莎拉如今這幅的模樣,全部都是被我給慣出來的。

毫無自覺的我扒起了墻角。

莎拉只說了不讓我溜走,可沒不允許我偷聽——這就是大人的蠻不講理。

“瑪麗安娜,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你可以不用再裝了。”

莎拉小大人一樣的聲音飄了過來,她眼下的姿態也有板有眼的,小身板挺得筆直,下顎微昂,像個有模有樣的貴族小姐,不、不對,貴族小姐是不會雙手插腰的。

“我知道你是受那個壞女——我的新媽,不,是我的媽媽的脅迫才說出那麽些口不對心的話。”

瑪麗安娜沒有回應。

莎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曾經很討厭你。因為你從來都不會回應我們對你的期待,你厭惡我和蒙利查,從未給過我們溫暖和關心。但我知道,你也很痛苦,每天都恨不得能逃離那個狗屎伯爵。”

“瑪麗安娜,你是一個可憐人。我以前也是。不過現在,我不是了。有人愛我,有一個人,她雖然小心眼到了極點,又很嚴厲,但卻比任何人都要完美地取代了你的角色。所以,瑪麗安娜,我不再討厭你了。”

“我以後會很幸福。瑪麗安娜,等離開了這裏以後,好好地生活下去,請你也去追尋幸福吧。”

話音在此落定。

莎拉沒有等待瑪麗安娜的回應,她並不優雅地用衣袖抹了抹眼睛,與曾經的母親擦身而過後,便朝我躲著的地方跑過來了。

她眼裏的情緒太過真實,以致我根本忘了她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

恨是真的。

愛是真的。

釋然是真的。

選擇不再在乎是真的。

經歷了所有的期待、失望、埋怨、遺憾的情緒之後,最終選擇祝福也是真的。

嗚哇……

現在的小孩都這麽早熟的嗎?

沒有更多的時間讓我感慨了,為了不被莎拉抓住我剛剛偷聽了墻角,我馬上一溜煙地回到了原地,兩眼望天,嘴邊吹起了小曲兒,假裝我在耐心等待她的樣子。

盡管擦掉了淚珠,可莎拉的兩眼還是紅紅的,像一只小兔子。

瞧見我在盯著她看,她不僅沒有害羞,反而跟母老虎一樣地鼓著眼睛瞪了我一眼。

“走了?”我問。

她點了點頭。

“走吧。”

莎拉拒絕了我的牽手,也拒絕了我的安慰,成熟得像一個真正的大人。

我的心仿佛打了一個結。

兩根繩子擰得越緊,便越是有一些酸酸的滋味擠了出來。

我為莎拉而心疼。

我實在是不太願意看到她那麽早地邁上由無數大小的絕望累計而成、名為「成長」的道路。

有時候知道了、理解了、接受了很多東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你懂得並承擔了現實生活裏的殘忍,不再能無理取鬧了,不再能坐在街道邊上哭得像個傻子一樣,因為那些戴著「大人」面具的人們,是不會有如此稚氣的行徑的。你理解和忍耐,反反覆覆地,千錘百煉地,到了最後的最後,得到了一顆歷經無數風帆、麻木的、波瀾不驚的心靈。

直到如今,為早熟的孩子心疼,是因為你乍然回想起了當初你是如何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大人。

我嘆了一口氣,然後非常霸道地沖上去了抓住了莎拉不讓我牽的小手手。

“你幹什麽!壞女人你有毛病!”

“不,我好冷,我們牽手手吧。”

“……”

我不是習慣坐以待斃的人。

為了能盡快逃離弗裏城這個不祥之地,我開始在城中探索可以通向生天的路。

不過,假如能提前獲知我不久之後的遭遇,我想,我會更偏向去找一個還算幹凈的垃圾桶躲起來。

當我意識到路上的人不同尋常地少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我立刻溜進了小路,卻冷不防地和一隊士兵狹路相逢。

他們看到我一如豹子見了兔子,赤/裸裸的眼神嚇得我轉身拔腿就跑。

但我正如我運用的比喻,我和莎拉是腿短的兔子,而他們是迅捷的豹子,我根本不可能跑得過他們。

我們被擒住了之後,除了因狂奔而瀕臨窒息的肺部,剩餘的氧氣都被我用在糾結要不要使用最終武器毒氣瓶的上面,一會兒後,我得出了按兵不動的決定。

而這,是我做出的第二個錯誤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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